那盏悬在头顶的老旧灯泡,摇摇晃晃,在这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,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。光恰好笼住一张方桌,四角坐着四个人,像被圈在各自命运里的角斗士。
空气是凝滞的,混着廉价烟草和隔夜茶水的味道。只有牌被拿起又放下的“下的“啪嗒”声,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硬币碰到玻璃烟灰缸的脆响。
老陈坐在我对面,是这里的常客。他两根手指夹着烟,眯着眼看牌,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。他看牌极慢,仿佛每一张牌都要用目光仔细掂量过斤两。看完,他把牌合拢,扣在桌上,用他那只布满老茧、指节粗大的右手稳稳压住,然后才抬起头,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。那烟雾慢悠悠地升腾,模糊了他脸上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表情。
轮到坐在我下家的小赵出牌。他是个急性子,手指一直在桌沿无意识地敲打着,像一匹被拴住的马,焦躁地刨着蹄子。他抽出一张牌,几乎是甩出来的,“一个8!”声音又响又脆,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果断。
该我了。我的手指从一排牌上轻轻滑过,它们在汗湿的指尖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我在犹豫,不是犹豫出哪张牌,而是在判断老陈手里还剩下什么。上轮他拆了一对K来管小赵的单牌,这不合常理。我抽出一张Q,放了上去。
牌局像一条暗流涌动的河,表面平静,底下却藏着漩涡与礁石。几轮下来,桌上的牌渐渐多了,每个人面前都摆了几张赢来的牌,像小小的战利品堆。气氛愈发粘稠。有人开始不停地抖腿,木椅子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;有人把玩着打火机,“咔哒,咔哒”,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wepoker安卓版终于,老陈手里只剩下两张牌了。他的腰板似乎挺直了一些,压在牌上的右手也稍稍放松了力道。小赵还剩三张,眉头紧锁。而我,还有整整一手。
轮到小赵,他打出一对A。那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对子,他把牌拍在桌上,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,目光炯炯地盯着老陈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陈那两张神秘的牌上。他会是什么?一对2,还是……不成对的散牌?
老陈依旧沉默着,像一座风化的石雕。只有他夹着烟的左手,把烟递到嘴边,深深吸了一口,火星猛地亮了一下,随即迅速黯淡,烧出一截长长的、倔强的烟灰。他没有立刻去弹,任由那截灰烬颤巍巍地悬在那里,仿佛他此刻悬而未决的命运。
时间被拉长了。也许只过了几秒,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他终于动了。不是出牌,而是用空闲的左手,把那截长长的烟灰,轻轻、轻轻地抖落在烟灰缸里。那个动作从容不迫,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。
然后,他才伸出他那双粗糙的、决定胜负的手,不慌不忙地,将两张牌分开,平稳地放在了那对耀武扬威的A之上。
没有声音。
但所有人都看清了,那是一对薄薄的、却重若千钧的王牌。
小赵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,发出一声长长的、像是泄了气的叹息。老陈什么也没说,只是把桌上所有的牌都拢到自己面前,开始慢条斯理地洗牌。新的一局,又在这昏黄的灯光下,伴随着那哗啦啦的、如同潮水般周而复始的洗牌声,开始了。